用心倾听和感受过往的美好

在雨天，适合读书。比如初夏以来，窗外断续有细碎的雨，时不时地落下来，我捧着一部来自故土的手稿，如同面对一个人，一段时光。

在读文娟的散文集——《一帘幽香》。那清新隽永的小字里，带着一撮青草淡淡的香气，一朵莲花优雅的贵气，将我整个人淹没了。游走在她的字里行间，我扑捉到了一个女子，对于乡村和童年，青春和红尘，生命和岁月，诉说不尽的留恋和深情。

和文娟一样，我也生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，那里的窑洞、土炕、古槐、水井、沟壑、麦田，熟悉得如同我身上一件遮风挡雨的衣物，无论走到哪里都似乎带着自己的体温。在我记忆里，外婆和村里的女人们弓着腰在自家院子里，摇着辘轳，也摇着一段段流年和岁月，铁桶拽着井绳一路向地下深进，水窖口的上方弥漫着一团白生生的水汽，带着一丝清凉或一抹温暖；外公赶着牛，上一道塬，下一架坡，那牛儿哞哞叫，外公嘴里叼着一根烟杆，裤脚塞进布鞋里，一日一日牵着牛儿犁地，拽着牛儿饮水，看着牛儿吃草，听牛儿的蹄子哒哒响彻，是外公脸上永远的微笑……

在开篇的“亲情感怀”里，我看到了小米、桃园、布鞋、草帽，母亲的衬衫，父亲的收音机，还有长及胯下的书包，这些带着那片天空下特有的物件，串起早些贫瘠的岁月里一些熟稔而难忘的回忆，足已温暖和慰藉一颗被游离太久的眸子。你听，她在用心告诉我，纵然时光如水，灯影里那熟悉的身影，夕阳下那渴望归家的眼神，风雨里那执着的坚贞，都无法忘却。梦里依稀总看见那一张张张慈祥的面容，流年却载不动那缕朴素真挚的牵念：“孩子，别走太远，再远也要记得回家的路。”

我听到了，你听到了吗？

我的童年也在乡下度过，虽然不曾富有，甚至有些粗粝，却照旧让一段简陋的时光里滋生出一份无忧无虑的童稚和快乐。从开蒙之初，我和大地、云朵、树木、花草、鸡鸭、蛐蛐、石子、铁环、沙包，相依相守。如今，我从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走出来了，我在喧嚣繁华的城市，洒下一粒种子，生根发芽，喘息生存。可我自知，我的骨血里注定有尘土、砂砾和种子，此一生，我注定和大地有着不可割舍的情感。无论我走了多远，只有那里，可以安放我疲惫的身体，还有灵魂，有一道深深的刺青划过我的肌肤，让我记得自己生命的根，记得黄土下故去的亲人，记得渐渐老去的村庄。

非常幸福而幸运的是，这种感觉，我在文娟的“童年记事”找到了。瓜田里看瓜的趣事、桃园里仰望星空的幻想、河滩上踏过的深浅脚印、地里采摘辣椒的繁忙，还有那滔滔流逝的渭河水、拉着架子车赶船的农人、打谷场上用拖拉机碾麦子的场景，一幕幕，熟稔而亲切。

读到这里，我不禁问自己，不知是曾经的梦幻唤醒了童年的纯真，还是往日的故事唤醒了儿时的记忆，我早已不能分辨清楚，我只看到那一双怀IH的眸子，在锈迹斑斑的渡船边怅然，扑捉飘满槐花香的林场，乱草中狂奔的野兔，以及躲雨的小木屋里美好的憧憬，怎能相忘？

青春是什么？是那一低头的温柔，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？是那在氤氲的水气里轻歌曼舞，在旖旎的风光里漫步徜徉？我在努力张望曾经拥有过的欢颜和忧郁，朦胧和羞怯。原来，那挥不去、剪不断的，说不清、道不明的年少风华和轻狂，亦似鲜花和嫩草一般，弥散在一个少女的青葱岁月，欲说还休！

这一章的“青春咏歌”唱得风水生起，活色生香。你瞧，她着一身华美的旗袍，静坐在明净的湖畔，抿一口清茶，看天边余晖，等待心爱的人前来，共演绎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；看她采摘一朵白云化作一袭裙裳，让美丽和风情随着裙裳一起飞扬飘逸；也看她的长发飘飘，摇曳出“云鬓轻摇碎金步，芙蓉花开颜色好。若是家在溪水处，云深松高旷野低”的浪漫；又看那花似佳人至里，掩着女人温婉如玉的质地和素养来，从而文字调制出感恩岁月，感恩生活的豁然。

她在做一株莲花，守着清淡，禅一般的寂静。她在一个小镇里，和友人一起，咖啡煮时光，时光慢下来了，两颗恬淡的心在静谧的空气里酝酿着人生的美好和希望，皎洁的月光不知何时悄然跃入咖啡杯里，月光在咖啡里冒着热气，被咖啡连同皎白和柔美一起煮融了……多么美的意境！

接下来的“书香人生”里，我更感受了一个精致女子，与书为伴，枕书而眠，你听，静夜里，她“掀开一本书的扉页，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，尘嚣顷刻间离我远去。走进书的世界，只觉得岁月简静，身边的万物都消退了影踪，只有一颗心和一本书在静静对话。我是多么希望能这样一直读下去，读到地老天荒，沧海桑田”；你再听，“半亩方塘一鉴开，天光云影共徘徊。开一卷书，只觉云影共鉴，空山鸟语，水流花开，日子安谧。在唐诗宋词里行走，在前尘往事中徘徊，在古今文人心灵”这是她的“青春咏歌”。或许也曾经是我的。

我本一俗人，自然逃不脱五谷和红尘，甚至，我会将自己淹没其中，跋山涉水般去丈量每一寸的心绪和心意。掩在文娟的“红尘遐思”里，她用心告诉我，生活是需要体悟的，若是没有用心过每一天，那必是一件枯燥的事情。在懂得感晤的心灵里，一片云、一朵花、一滴水、一片雪……千山万水、红尘万物，丝丝缕缕都会在心中泛起涟漪。是春天里船儿载着少女的梦，是夏风里白云飘过的一抹洁白，纵使万年之后化作一粒微尘，她笑着告诉世人，我爱过红尘，爱得坚决，爱得深沉。

正是这样一颗明净朴素的心，她会恋上一片光阴，守望一颗露珠，在红尘深处开辟一处净土，心似莲花开，那盏“轻挑一根捻子，那如豆的萤火微弱中闪烁着坚韧，给方寸之间带来些许光明”的煤油灯，身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，却绽放出生命的温暖精彩，让人读来一遍遍回味。

人生需要跋涉，需要奋斗，也需要浅唱。浅唱中，“风漫过，思绪如花盛开，纵使落英缤纷、阳春白雪，生命依然坚持。许久回望的瞬间那一片繁华的美丽使我想起落红满阶，身后的风景从此溜进记忆的门扉，这便是心灵触摸岁月的轨迹。”

想说，文娟这一纸“人生浅唱”是真诚的，隽永的，如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，浸润着我疲惫繁冗的肢体，我细细触摸爱心棉衣里裹着的浓情；品味面包时代满溢的仁和；人生冷暖里的折射出的慈悲；浐河边，一个女子浅吟低唱，挡住了车水马龙，挡住了喧哗鼎沸，只留下悠悠岁月淡淡心，一颗凡心走红尘。这种感悟，又是何其难得！

“读万卷书，不如行万里路。”何尝不是呢？一直以来，我们都在用不知疲倦的脚步，丈量白水黑山，触摸绿树红花，蓦然转身回眸，那深深浅浅的脚印里，流淌着我们对大地的深深恋情。文娟亦如此。

这一组“四季行吟”，欢快妙曼，惬意舒畅，沁满自然的灵动、清新。尤喜《夏之韵》，文娟巧手勾勒出一幅副清新精美的自然水墨画，呈现出人间的美好与靓丽。其中打谷场的丰收，有着繁忙而殷实的喜悦；而那夏夜，如“含羞的新娘来得较晚，拂去轻纱，抹去白日喧嚣，一声夜鸟的惊叫，推门而出，月儿似弓镶嵌在夜空里，有些美，也有些凉，冷清的柔光散落在硕大的天幕间。”；若再细细聆听，还有丝丝的雨声，带着“青草的浅香，百花的清幽，混着浓郁的泥土香。零落之时，刷洗着儿尘里红花绿树的尘埃，拍打着小巷大街里久存的微尘。之后，便给你一个明丽爽朗的世界。让你饱览山的眉目清秀，享受叶的青翠欲滴，感受阳光精灵般悸动的跳跃……

读到这里，心儿早已随着她的笔墨，赶赴至那个翠绿盎然的夏，人声、鸟声、雨声、溪流声，声声入耳，也入心。

最后的“岁月感叹”，更多是她行走岁月的一些体验、感悟和释怀。作为年长她十几岁的我来说，一扇窗，一片叶，一个梦，都是身为女子的我们，在太多的疲惫和繁冗过后，倾诉的对象，她山一程水一程地走着．且行且歌，让生命，让人生，让岁月灿烂如花。

这个六月，夏意渐浓。对着青白的荧屏，我的案头，黑色的鼠标不停翻动，手指不停敲打，直到她的手稿和我的小字，一起跌落在眼前，似小满过后的谷物，颗粒饱满，而心意阑珊。